“长庚,你等会可要抓紧。风太大,你就把脸埋住,但千万别松手。”
“任大哥,我这么勒着你,你呼吸得过来吗?”
“你那两条细胳膊,还能是夺魂索不成?”任肆杯语中带有笑意。
他跨过小屋的门槛,踩上廊下的栏杆,身子轻轻一跃,勾住屋檐,便攀上了房顶。长庚本是少年身子骨,体格瘦削,任肆杯背起来不甚费力。
无尽的夜空在他们眼前舒展开来。璀璨的银河在夜空中流淌,仿佛一弯闪光的路标,为肋下生翅的游侠照亮黑暗之海的航线。风声呼啸而过,似有万马千军与他们并辔驰骋。长庚紧紧抱住任肆杯的脖子。那些往日里巨人般的宫殿,此刻都匍匐在他们脚下。他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口却吃了满嘴的风。他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伏在任肆杯的背上,不敢去看自己离大地有多远。他像是骑着当卢在草原上狂奔。闭上眼睛,他就会产生自己正在飞翔的错觉。
烟花升起,在夜空下绽开一朵五彩花团。虽然焰色变幻,光芒转瞬即逝,但新的烟火很快又会升起,让夜空不再孤寂。
长庚捂紧耳朵,专注地凝视着烟火。任肆杯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但被爆竹声响给盖住了。
宽阔的御道两侧,挤满了彩棚推车。小贩高声售卖着手镯头簪、冠冕巾帻、花卉与面具。任肆杯给长庚买了一副青面獠牙的藏戏面具。长庚透过眼洞,观察着万花筒似的世界。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略施脂粉的姑娘们三两成群地走着,稚童手中擎一支风车,在郢河的河岸上奔跑。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快活而美丽。
古戏台旁的空地上,围了一圈人,看吞剑、喷火、缩骨入瓮的杂耍演出,一阵阵的叫好声不时爆出。不远处的大榆树下,摆开一张木桌,一青袍老者手持折扇,将醒木一拍,拢下周遭看客声息。
只听见他一人哑声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是——”老者一拍醒木,“龙争!虎!斗!”
一听这首开卷陈词,长庚眼前一亮:“《东周列国志》!”他跑了过去,但人群过于拥挤,任肆杯一时没能跟上他。长庚哪里晓得这些,心思全在评书上。他灵活地钻进人群,挤到最前排,盯着说书老者上嘴唇碰下嘴唇,翻出一段前朝往事:
“列位看官,上回咱们正说到伍员逃难至江边,正愁无舟可渡时,却见大江上,漂来扁扁一舟。站在船头那撑船的,正是一名j-i,ng瘦老者。他轻轻一点手里的竹竿,那舟便飞出数丈之遥。不多时,就到了伍员藏身的这处芦苇沙洲。伍员心里琢磨,定是刚才自己所唱的悲歌,被这老者听见,因此循声来看,这才找着了他。
他心中犹豫,但追兵就在身后,如果要逃出楚国,只有眼前这一路可走。想到这,他索性上了扁舟。两人打了个对眼,却也不说话,只见那老者一撑竹竿,舟便向对岸飞去。伍员回头望去,见故国渐渐地消隐在浩渺烟波之中,不禁悲从中来,泪沾衣襟。
轻舟已至岸边。渔翁将舟系好,对伍员道一声在此等候,便自个儿往渔村走去。伍员刚从昭关死里逃生,心中提防丝毫未减。毕竟身在异国他乡,此时又是孤身一人,万一这渔翁是吴王j,i,an细,要预谋杀害自己该怎么办?想到这儿,伍员便藏入附近一处芦苇丛中,且等那老者归来,看他所欲为何。”
老者吞一口粗茶,嘴唇一动。长庚正要听他继续讲下去时,忽然有人猛地一拍他的肩膀。他扭过头,头一回在任肆杯脸上看见紧张的神色。
任肆杯揭开长庚的面具,确认是他后,才放下心来。他心中一阵后怕,语气不由地带上一丝斥责。“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的吗?”
长庚垂下头,面具的一角挡住了他的眼睛。他低声说:“任大哥,我知错了……只是那个人在说《东周列国志》……”
任肆杯神色一松,刚想说“那就再待一会儿吧”,长庚却已抓住他的胳膊,往外面去了。
他们站在郢河的河岸旁。盏盏荷花灯从郢河的上游流下,打着转儿,向远方流去。烛火倒映在水面上,犹如朵朵枫叶。长庚盯着这些纸灯发呆。蓦地,眼前被一个东西挡住了视线,他定睛一看,是个兔儿爷泥塑。
“送你的,”任肆杯把它塞到长庚手中,“认出这是谁了没有?”
兔儿爷身穿黑蓝相间的武将袍子,头戴银丝弁冠,双手搭在腰间的蹀躞带上。它斜跨在一头老虎背上,身后c-h-a漆金将旗,神情威严。
长庚将兔儿爷捧在手心,摩挲着将旗。他知道这是谁,但没有说出来。
任肆杯说:“你可得护好这伍子胥,找这么一尊不容易,现在卖兔儿爷的店可不多了。”
兔儿爷的耳朵是活动的,用一根牙签黏着,长庚取出一截,又塞了回去。他很小的时候,r-u娘给他买过兔儿爷,自己后来不知把它扔到了哪里。他将兔儿爷抱在怀里,跟上任肆杯,向食肆走去。
在旁人看来,他们像一对兄弟。哥哥闲适淡然,弟弟则有些拘谨。任肆杯穿的仍是那套玄色衣裳,但已将它重新浆洗过。长庚则穿黑边白底的圆领襕衫,外披镶有狐毛领的薄氅,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士子。
一条乌篷船停泊在岸边,船头立着一排蔫头耷脑的渔鹰。长庚问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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