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玉轩的床铺依靠东墙而设,正对小轩窗。夜晚入睡时,隔着一层青纱床帐,瞧得见摇风倾斜的亭亭竹影。
每一晚,陆霖洗过小脸蛋,烫过小脚丫,都要先扑进竹子里与晏琛搂搂抱抱,亲够了,缠够了,道过晚安,才啪嗒啪嗒地跑回来,爬上床榻,扑进陆桓城怀里睡觉。
每当这时,陆桓城就会抱他抱得格外紧。
因为他身上还残余着一缕淡淡的、属于晏琛的味道。
这遗失了四年的味道像一簇引子,在入睡前引燃了陆桓城苦苦压抑的爱与惦念。夜半万籁寂静时,他心口作痛,胸腔生疼,藏在y-in影底下的双眼睁开,凝望窗外。
一片竹影沐月摇曳,旖旎如梦。
阿琛吶。
他温顺的、娇俏的、美好如霁月与琳琅的阿琛,不是向来最依恋他,整日粘着,腻着,一刻也舍不得分开的么?怎么有朝一日,竟会想要疏远他了呢?
半梦半醒之间,陆桓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晏琛从朦胧的月色里走出来,在床边坐下,与他十指交握,说不怨了,不恨了,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安稳地爱着,心无罅隙。
所以……桓城,所以,不要再有顾忌,和我说一句话吧。
梦很长,醒时已近天明,窗外正落着一场细盐碎雪。白霜凄迷,飞絮濛濛,在空中悄而缓地沉降,染白了碧叶朱棂。
一条长长的黑尾掠过窗前,在素白的窗景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
陆桓城眉头皱紧,披上冬袄坐起身。旁边陆霖还在香甜酣睡,小嘴微张着,唇角沾了一点涎水。他用枕巾为他擦去,掩实被角,轻手轻脚地挪下床,走到西窗前,推开了两扇蒙雾的琉璃小窗。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夹杂着冰爽的雪绒,驱散了残余的困意。
窸窸窣窣。
有轻微的碎雪声。
陆桓城顺着声音看去,发觉阿玄正蹲在雪地里,两只爪子卖力刨着竹根的积雪。雪粒向后飞洒,ji-an得它一身背毛都发了白,头顶竹叶摇颤,再落一层细盐。阿玄满不在乎地用力抖了一遍毛,把自己重新甩回黑色,两只爪子继续刨雪。
听见推窗声的时候,它的耳朵轻微动了动,却没回头,只懒洋洋地一甩尾巴,示意陆桓城它注意到了。
陆桓城心生不悦,重重咳了一声。
阿玄是第三个知道晏琛醒来的人,只比他和陆霖晚了几个时辰。
那天晌午,父子俩正在庭院里洒扫,狸子和从前一样叼着赭色小皮壶,沿墙踩瓦,一路飞檐走壁而来,落地时看到竹子,整只猫突然呆住,惊讶地喵了一声,碧绿的眼睛瞪得足有翡翠珠子那么大。
短暂的怔愣过后,阿玄迆然行至青竹跟前,就地蹲坐,发出了一串抑扬顿挫的喵声。
老实说,尽管这狸子已经改过自新,戴罪立功,陆桓城依然很难不厌恶它。
尤其当它接近晏琛的时候。
那几乎成了一种本能的戒备和排斥,就像看到豺狼接近幼兔,毒蛇接近幼鼠。
而且,这狸子不光自带凶煞之气,脸皮也奇厚无比。之前它使计害了晏琛x_i,ng命,现在晏琛醒转,它非但没有夹尾逃窜,还因为晏琛魂魄里借用了它几条命,反倒有点沾亲带故的意思,经常绕着弯儿在竹壁上蹭来蹭去,以示亲近。
之后的日子,阿玄没事就跑来与晏琛瞎侃,甩着一条尾巴,兴致高昂地喵来喵去。
一竹一狸相谈甚欢的场景狠狠刺激了陆桓城——陆霖是晏琛的亲生骨r_ou_,他可以控制住不去嫉妒,但阿玄算个什么东西?!连这样恶毒的、结过仇怨的畜生,晏琛都愿意理睬,为什么偏偏就不肯出来见他一面?
陆桓城妒火中烧,恨不得拎着后脖子把阿玄扔出去。
再往后,他发现狸子居然每天都来。
原以为晏琛苏醒后,阿玄不必再取霅川之水,迟早会渐渐远离竹庭,但事实是,阿玄四年来习惯成自然,迄今还坚持每天给晏琛送水。
而且送得更殷勤。
以前送一壶,现在翻倍,送两壶。
赭色的小皮壶,咬开壶塞,叼起壶底,往竹根上哗哗一阵乱浇。
眼下正是寒冬腊月,天地馈赠瑞雪,为青竹铺了一层袄,却被阿玄几爪子刨了个干净。陆桓城看它叼起皮壶又要浇水,生怕晏琛被活活冻死,立刻喝止:“住手!”
……水声哗哗。
陆桓城怒不可遏:“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玄扭头:“浇水啊。”
“浇水?!”陆桓城双手按得窗框咯吱作响,又怕吵醒孩子,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门,怒道,“晏琛早已聚够了灵气,重阳节那天晚上就醒了,你何必无事献殷勤!”
阿玄乐道:“哪里算够,他明明还……”
“我说够了就是够了!你要是心术不正,想打什么别的算盘,别再拿他下手!”
阿玄慢慢睁大了眼睛,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你不想早点见到他?”
“什么?”
阿玄一记白眼翻到了天上。
它站起来,用尾巴温柔地蹭了蹭竹身,安抚晏琛不要难过,然后跃上窗沿,柔软的身体穿过木棂进屋,尾尖勾住销扣往里一带,“砰”地关了窗。
漂亮的黑狸化作一个玄衣少年,倚窗而立,歪着脑袋打量陆桓城:“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陆桓城眉头紧拧:“知道什么?”
阿玄狐疑:“那……你还爱他吗?”
他这么一问,险些激得陆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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