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攥紧了拳,道:“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
“是啊,那时候我担心……”钟晏没有说完他当时担心什么,自嘲地一笑,“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少年时代和你印象里的不一样,不是一个落后小星球上的孤儿积极奋斗改变命运的励志故事。你是不是更后悔跟我做朋友了?”
艾德里安那双银色的眼眸里跳动着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他咬牙说:“什么叫更后悔……”
“上次你不是说了,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其实你是对的。我的过去比你想的不堪多了,”钟晏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艾德里安更讨厌他,一口气说了下去,“我们还是很小的孩子的时候就学会了撒谎。孤儿院不会饿着里面的孩子,但每天吃的都一样,就那么几样便宜的食材轮着换,千篇一律。好吃的也有,很少,纯粹是为了让采购表好看一点。为了能多分一口好吃的,说点谎不算什么。有一次当地议会社会福利部的人过来考察,我忘记了该我说的词——那个词我现在还记得,‘苗苗孤儿院是我们的家,我们都很喜欢这里’,我那时候太小了,忘了后半句,后来的一个月里都只能啃面包喝白粥。那以后我再也没忘过词,年纪大一点之后,有的时候还能即兴发挥,发挥得好能分到一小块蛋糕,这很稀有的,我……”
钟晏皱了一下眉,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正要说点别的掩盖过去,但是来不及了,艾德里安抓到了这个点,敏锐地问:“所以你才对蛋糕那么……”
“不是!”钟晏打断道,“不是这个原因。我对蛋糕也没有什么偏好,你买都买了,不吃浪费。这中间没有联系。”
艾德里安知道钟晏特别钟爱各种各样的蛋糕。这件事他在第一年就发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钟晏其实不算真正满十七周岁,开学不久就是钟晏的生日,艾德里安给他的新室友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原本准备两人每天吃一点,分几天吃的,结果那天晚上艾德里安吃了一小块,剩下的钟晏一个人当成晚饭吃完了。
那以后艾德里安经常给他买蛋糕,大蛋糕是不敢买了,他被钟晏那天晚上硬生生吃完一个生日蛋糕吓到了,虽然钟晏说并不腻,但总觉得这吃法不是很健康,后来都是买小的纸杯蛋糕。只要他买回去,肯定会第一时间被吃掉——钟晏的胃口本来就不大,吃完两个小蛋糕,正餐的饭量就要打个对折,导致艾德里安后来需要控制他吃蛋糕的时间,坚决不让餐前吃。
钟晏也没好意思告诉艾德里安,第一年的生日蛋糕好吃是很好吃,吃到最后还是有点腻的。但他从小就一直以为生日蛋糕是一定要生日当天吃完的,后来看艾德里安满脸欲言又止,感觉不对,事后偷偷查了一下,才发现并没有这个习俗。他生怕说出来艾德里安这个首都星来的大少爷会觉得自己没见识,连生日蛋糕都是第一次吃,只能默认了自己“一旦遇到蛋糕不管多大一定会全部吃完”的设定。
但不管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有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钟晏确实钟爱蛋糕。艾德里安以前一直没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男人钟情于这种甜腻的点心,但他还是默默包容了室友的爱好,就像包容了室友印满星际巨兔的睡衣一样。
今天,在这个意外地场合,他得到了答案,可这答案和甜腻的滋味相去甚远。
钟晏原本以为,这样软弱的补偿心理被艾德里安发现的话,按照他现在对他的恨意,一定会抓住攻击的,但出乎意料的,艾德里安放过了蛋糕,只是“嗯”了一声,继续道:“所以你刚进最高学府就举报了孤儿院?”
“不止。”钟晏说,“从最高学府毕业以后,进入最高议院的第一年,我回过一次那个小星球。还好,因为不太发达,人员流通也不快,大多数想找的人都还在那里。就说个你知道的吧……那个学长。他那天肋骨全断了,我雇人打的。当地的议员为了讨好我,特意给我准备了没有监控的角落,那人打他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那学长其实还挺壮的,真打起来不一定打不过我雇的人,但他不敢反抗,我在最高议院工作,和他云泥之别,随便使点手段都能断了他家生路。大概断了一半肋骨的时候吧,他疼得撑不住,哭着喊着跟我说对不起,要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他。我没有叫停。”
钟晏按住了自己的左侧肋骨,隔着艾德里安的运动外套,那里面有来自他不堪的少年时代的烙印,“他当年没有亲自动手,我也不亲自动手,他没断我的生路,我也不断他生路,但其他的,我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这是我当年发的誓,我做到了,我对得起自己,我不后悔。”
他以前从未向艾德里安展示过自己如此阴暗的一面,今天说出来了,心里却怅然若失。
钟晏固执地盯着地上的通讯器看,不想看到艾德里安的表情。艾德里安大概会很失望,然后更加愤怒吧,在发现他其实是个如此糟糕的人之后。
怎么会这样……他想尽办法把自己送到纳维星区来,分明……分明不是来说这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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