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丰所为,正是他们这些卑贱之人未曾得到的关注。不论是医寮救疾还是佛寺施粥,哪样不是为晋阳百姓?如此一位痼疾在身,仍旧仁善俊美的郎君,自然能得到众人的敬爱。
然而随着日头升高,华车云集,那些高门豪族抵达河畔。谈论梁丰的人,也开始变了语气。
“那梁子熙真会现身?”
“王常侍所邀,他怎会不来?”
“又一个趋炎附势,汲汲营营的小人。推拒东赢公征辟,怕也是为了待价而沽吧。”
“哈哈,谁知道呢?据说他家两代无官,甚是贫寒,连施粥的米粮都是靠卖纸换来的。也亏得那佛祖入梦的噱头,否则又有谁会买藏经纸回去?”
“据说去岁梁府还开始卖佛经了。用的是刊印之法,我府上也买了一册,价格颇廉,经文墨书却着实上佳。莫不是梁丰用这招广传那个佛祖入梦的名头,还有书法之妙?”
“哈!这一招毛遂自荐使得倒妙!可叹是个俗物。”
“这次前来晋阳,不会也是想投效东赢公吧?亏得之前摆的高傲架势。有王、裴二氏的褒赞又如何?这次孙、温、郭几族都带了年轻才俊,怕是有好戏看了。”
齐聚一堂的士人说不得要尖酸议论,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佛子表示不屑一顾。而内眷之中,则低声议论梁丰的身世、谱牒。他家人丁如此稀少,父母早亡,妻家也卷入了贾氏之乱,落得灭门,不会是因缘寡淡之人吧?若真是命途不好,还是要暂且搁下联姻一事,就算那梁子熙真的如传闻一般俊逸高才,也没有女儿的性命来的重要。
众说纷纭,却都离不开一个话题:梁子熙何时会到?
传出了如此盛名,依旧只有晋阳那些顶级高门才见过其人。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虚有其表,就看今日这一趟踏春之行了。
眼看聚在河边的士族越来越多,车马熙攘,几乎阻塞道路。那个名声大噪的梁子熙,依旧没到。难不成是传言有误,他今日不会来了?
正当有人如此作想,一架云母犊车出现在道路尽头。清油幢、朱丝络,帐幔覆盖车厢,云母装饰牛身,正是王家的车架。
不少人都站起了身,王汶怎么说也是太原王氏的嫡枝,就算背后如何议论,也没人敢无视晋阳最大的世家。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当车架停下,帷幕撩起的时候,从车上走下的,却不是王汶,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那人身上,穿的竟是白衣!
众人皆哗。
按道理而言,穿白衣并不算犯忌。晋为金德,尚白。天子戴白纱高顶帽,太子娶妃着白纱。白帢更是魏武所创,未仕者带白帢,早已蔚然成风。然而首服无妨,衣衫却甚少如此素净。不为其他,白衣如何显出奢华?素白缣绢最为廉价,就算加了少许纹饰,也不会有多昂贵。何况没有夺目色泽,没有精美纹绣,若是面黑、貌寝、体胖,穿上白衣可谓丑态毕露,让人难以驾驭。
然而面前那人,却是一身霜色,仅在衣襟袖口妆点了些冰裂纹饰。头戴白玉冠,脚踏乌云履,除却头上鸦发、面上墨瞳,一派冰清如玉,不染凡尘。
而这身简素的服饰,也让他显出十分矜贵傲气。虽然面上还有些病容,但是站在一众着朱服青的俗艳士人中,简直如同素梅白鹤,清正雅绝。哗然之后,便是长长静默,连那些想跟王汶打招呼的士族,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看来子熙这一身,着实使人惊艳。”王汶笑眯眯从车架上走了下来,今天他邀请梁丰与自己同乘一车,正是为了仔细观赏众人鸦雀无声的一幕。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一句出自《诗经·郑风》的《出其东门》,乃是先秦男子对白衣女郎的爱咏之词。从王汶嘴里说出,自然多了几分调笑之意。
梁峰微微一笑:“彼汾一曲,言采其藚。还要多谢中正载我。”
此句也出自诗经,后文正是“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乃是女子夸赞男子仪表堂堂,俊美如玉的诗句。恰巧两人还在河畔,如此回答,简直妙不可言。
王汶不由哈哈大笑,也不管其他闲杂人等,带着梁峰向王氏的营帐走去。
眼见那白衣男子从身旁走过,众人才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哪还有人能说出尖刻之语?如此风姿,如此气度,怕只有姑射仙人能与之相比了!
哎呀,这样的人,怎会耽于铜臭,苟吝虚名?怕是传言有误吧?
看他面色苍白,唇淡无色,恐怕真的有恙在身……
王常侍竟然唤他同乘云母犊车,还携手同行,看来两人之间确实情谊弥深!
如此俊逸之人,难怪亲缘寡淡,这一定是佛祖旨意。唉,到底要不要嫁女过去呢?
众人心中浮想翩翩,早就忘了之前的猜度。一直到司马腾的皂轮车到来,那怪异的静默才稍稍消散。
还是第一次见到梁丰本人,看着那一身素淡,俊美无暇的男子,司马腾也不由赞道:“好一个玉人!难怪茂深念之不忘。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梁峰施礼道:“幸得东赢公赐医。”
这一礼不偏不倚,既没有阿谀之色,又没有轻慢之态,洒脱简洁,让人心生好感。更何况,他还谢了自己派出的太医,全了颜面。司马腾只觉通体舒畅,心中郁愤也淡了不少,微笑颔首:“能使子熙前来,便是他们的功劳。来,与我一同临水祓禊吧。”
有了司马腾这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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