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陆】
大半人一辈子里头,总是有场劫数。
有的劫数叫人失了魂,有的会叫人去条命。
皇上此劫来的险而陡,几乎就快去了他的命,而我实则只在他身道儿守了那么两三个时辰,却竟觉半辈子都搭在了里头。
因这死生大事而生的所见所感好似场瞧不见的烟,蹭着小皇叔那烟杆子冒出来熏在我心口上罩着薄薄一层,呛入胸肺闷不透气,也不知是将什么给笼住了,叫我后头再想起许多事,也渐渐开始与往日不同。
东宫里皇亲重臣一干散了已是当日快下午的事儿,来去中再没有人说什么议储,竟似那本生就不存在似的。礼部和太常寺跟着我爹出来的时候也不知将那记身量的册子搁去了哪儿,总之是再找不见,挨个儿的嘴里也闭口不再谈丧礼转而聊起开年的秋闱。
先皇起驾点走了小皇叔,也分给他些皇上原担着的差事好叫他实在安心休整一阵子。皇上他母后留了会儿指点布置人手,是最后出东宫的,却也压根儿没说过留下照料的话。
我一直待在皇上寝殿外头的廊上,待到人都走光我再得了机会进去的时候,皇上失血太过,精神似不大能支得住,已独独又睡过去一会儿。
我悄摸着他床沿儿坐了,看他眉目安稳素净,听他呼气平顺,见着好一会儿也不再吐血,终于心中大石头滚落在地上。那刻竟是守着他也快哭出来,一时胸中有万感齐堵着嗓门儿,又想捉着他手可劲儿地摇,又想咧着嘴同他大声地笑,还想闷在他怀里狠狠地哭。
可却又全然舍不得惊动他。
到头来我唯一敢的,不过是轻轻捏着他放在外面的手指头。
那指头是温热的,于我便是绝顶安稳的。
皇上他拉弓拿笔都是右手,二三指的内节上有很深的一道弦茧,四指的头节指背外也覆着薄薄一块,远远瞧不出。我过去惯常见着只当他指头长又白净,自然拿什么都好看,却不知这世上每一种好看,翻开里头都是层青茧。
“……瞧什么呢?”
我正端详着,皇上侧卧在被里忽然出声,我惊起抬头,见他正含笑看我捏着他几指,英眉下望我的眸子深黑而专注。
我脸一烫,忙把手收回来坐直:“……就随便瞧瞧。”
皇上笑得更深一些,苍白脸上因这笑都似染了几分薄色。他轻轻把手心儿向我摊开:“那你接着瞧,我不扰你。”
我揉一把眼睛,踟蹰会儿,还是把手又放回他手心儿握住,细问他:“爷,你觉着好些么?”
他眉头轻蹙,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我手背上温和起来:“你呢,睡过么?”
我摇头,心道这可是来人给他量棺材板儿的情状,搁了谁能睡得着?
皇上叹口气,向身侧往外的空位瞥了瞥:“过来,睡这儿,歇会儿。”
我脑袋一懵:“爷,这——”
他握着我手向里头带一些,“上来。”
旁边儿立着的太监听他坚持,眼见着就要过来给我脱了衣裳鞋。
“别别别!我自个儿来。”我连忙止了那太监,自己两把扯了靴子盘腿上了皇上的龙床,搓了搓脸,估量了位置,这才小心翼翼就着床沿儿朝他侧身躺了。
躺下还往后又退了退,以免离他太近。
皇上唇角勾起来谑道:“你怕什么,眼下我这模样……还能将你强了不成?”
我直直盯着他,没脸没皮道:“……我是怕我忍不住强了你。”
此话一出,皇上顿时绷了脸忍笑,大约就怕笑起来牵扯伤口疼。下刻他双目缓缓闭上长舒口气,又睁开来看我,眼中是清亮又沉邃的,里头能清楚看见丝坦荡,捏着我指头的手又稍稍收紧一些:“那你干脆别忍……我这也挡不住你,你正好试试看。”
我连忙起身将退堂鼓敲得震天响:“不不不,爷,你还病着……那,那动静使不得……”
“那有什么是使得的?”他眸中划过丝可惜,瞧着我的目光一时怪落寞。
他肩背正裹着厚重白纱,脸上血色也少得可怜,我看得是心中一痛,瞥眼儿见太监还立在屏风边儿上,也不见就能瞧得见榻上的事儿,于是只把心一横,撑起些身子飞快往他脸上亲了一下,一瞬只觉皮面都快能烧着了:“就……就这么罢。”
想想这还是我头一回儿主动亲皇上,可那时皇上却只垂着眸子看我,面上竟似挺勉强的样子:“……就这?”
他果真是嫌这不成。我脸上更烧的厉害,踟蹰会儿又四下看看没人瞧我,这才终于是凑上去,壮了胆气照着他唇瓣儿轻轻咬了下,是嘴角连着舌尖都一道麻起来,退回来就将自己钉在床板上呼气:“这样儿总成了罢!”
皇上动不得,却总算暗暗笑起来,睨我一眼道:“凑合吧。”
这才凑合呢?
我登时有些气。下刻我心里发狠想这做也做了不多那一两回,便顺带了一夜里守着他危急时候的闷顿和怕,只双手捧过他脸便忽而又欺上身去用力吻他。
吻的还是嘴。
这回换作是他没想见,经由我占住了唇齿,他竟连身线都僵了僵,呼出的一口薄息都被我咬进嘴里。
我笨,于这类事大抵还是笨,细细去想平日他是怎对我亲密的,可啄来咬去几下不轻不重,使力又只一味胡啃,终于惹他疼得轻嘶了口气,再受不住我,便忍着疼闷哼一声提手拽住我前襟扯近了,下一刻熟悉绵密的亲吻终于覆在我唇上,热烫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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