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蝉的功课在毓正宫的滚滚诸人中,算是最出类拔萃的。
我在毓正宫混过我知道,毓正宫的功课我听都不听不懂,就不要说再让我做什么文章了,用老崔的话说:这不他娘的扯淡吗?
这个文人和太子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行当,文湛做太子做的好,不代表他做诗也做得好。
文湛自小就不爱说话,读书却读的很好,只是没有人敢把他往诗词歌赋这个道道上领,所以他的诗只要做的押韵,平仄分配得当,布局还看得过去,就被那些侍读大学士奉为上品,根本不可能有诗词登临绝顶的机会。
至于三殿下羽澜……
我想他会认为杜玉蝉做的诗就是他三殿下做的诗,杜玉蝉的清流名望就是他三殿下的名望,杜玉蝉号称雍京第一才子,就好像他羽澜是第一才子一样,他不会有太多的不满。
因为做三殿下和做文人也是完全不同的行当。
虽然他们都是读书人,但这就好像和尚与老道,看似差不多,都会敲木鱼念经书,其实拜的是不一样的佛,念的是不一样的经。
羽澜和文湛一样,都对写出能成就‘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文章不感兴趣。
这就成就了杜玉蝉。
杜玉蝉号称雍京第一才子,毓正宫第一雅士,东阁大学士杜皬亲自督导功课,诗词fēng_liú横绝一代,在毓正宫内独领风骚。
别人都恭维他是杜小圣人,最难得的是,他自己居然还真的相信!
杜玉蝉还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卖字。
他人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
上次走到寒山寺对面的山头,面对姑苏大地,他才情大发,手中狼毫一挥,铸就四个大字——旷代fēng_liú!
隐隐自喻!
我这个没见识的,我都替他脸红。
这都还不算,几年前会试……当然,科甲正途出身是他们文人的春秋大梦,即使是杜阁揆的孙子,也一样要去考科举的。
只说杜玉蝉会试之前在谪仙楼喝酒,喝多了之后写小词,骂楚蔷生是摩登伽女,一股子妖气,还大笔一挥,画了一张楚蔷生的写意画像,寥寥几笔,楚总宪身披紫蟒的妖娆样子被画的惟妙惟肖!
杜玉蝉醉意朦胧的指着画像笑嘻嘻的说,“此乃野狐狸精也。”
这下完蛋了。
他忘记了,楚蔷生是那届的主考官!
于是乎,杜小公子理所当然的落第。
这似乎拉开了不幸的大幕。
和他一直交情不错的一个大师(大和尚)涅槃了;他养的两只鹤死了一只,后来又死了一只;他写的诗被我爹嫌弃,当然,也可能是嫉妒,我爹说,世上最无用的就是他这样的读书人,比会画画的还无用(我想,我爹这么说,可能是为了成全三殿下的小心肝,因为羽澜诗词做的一般,画画还是不错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麻烦的是,因为辱骂楚总宪,杜小公子被剥夺了考科举的机会,也就是说,杜玉蝉这辈子都不要想做官了,没门!连窗户也没有!
你说连他爷爷都不敢碰楚蔷生,他就偏偏去触楚总宪的霉头,这不是找不自在吗?从此之后,他的诗词当中注定了会出现一句话——留的青楼薄幸名!
在这个乌纱不值钱,到处是紫蟒玉带的雍京北城,他的确很不合群。就像鼻子插着山东大葱的崔碧城在冉庄一样的不合群。
像一只孤鸿。
这刚好符合裴侯爷说他那句诗词的第二种意思。
今天老崔在珈蓝寺请客。
珈蓝寺的掌院大和尚是舍得大师,禅宗门人,精通梵文,喜欢辩经。他曾经用天城文把藏区一个获得格西学位的大喇嘛辩的口干舌燥,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耷拉着大脑袋黯然离去。
老崔和舍得大和尚是旧相识。
杜玉蝉经过老崔才认识的大和尚。
那年十八岁的杜玉蝉落第,郁闷到极点,每天醉生梦死,老崔看不下去了,就从城南的窑子里面把杜玉蝉拉出来,到珈蓝寺找舍得大和尚给他开解开解。
舍得大和尚正在菩提树下打盹(当然,也可能是入定,也可能是冥想,更有可能是默念经书),大和尚听见知客僧领人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杜玉蝉,用干枯的手指一指后院,说,“你来过珈蓝寺吗?”
杜玉蝉一懵,然后说,“没有。”
大和尚说,“吃茶去!”
杜玉蝉摸不到头脑,崔碧城也纳闷,他连忙说,“舍得大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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