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蹭到河边儿,燕家一帮孩子在众家丁的保护下由车里下来,从岸边蹲着的人群中找空当,插缝把自己手里的河灯放出去,打眼那么一望,河面上漂着的大大小小全是荷花灯,灯身上千篇一律地写着“庆赞中元”、“广施盂兰”、“敬奉阴光”、“冥辉普照”等字样,燕五姑娘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灯一入水就混入了一大波外形近似的荷花灯里,脸上就有点不大高兴,再一扭头,瞅见燕七手里那盏天鹅灯,愈发觉得不爽起来,站起身瞪向燕七:“你手里那是什么!看不出你倒有这样的心思,跑到这儿来显摆与众不同来了!我看我们姐儿几个日后合该离你远远儿的,免得衬得你颜面无光!”
“如果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显摆的话,”燕七看着她,“五姐今儿这条镶满碎钻的裙子也很与众不同。”
燕五姑娘今天是特意穿上的这条华丽无比的碎钻裙,因为碎钻可以折射光,届时满河的河灯照在裙子上,整个人都会闪亮得的了。
这么夸张的裙子,放眼视线所及范围内,当然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穿。
“你——”燕五姑娘不敢相信地瞪着燕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第二次被这个一向嘴拙脸木的堂妹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了!好像从御岛上回来之后她就有了变化,不只是身体上,连性格都开始强硬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在御岛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能这样改变一个人?
一向被人捧在山尖上的燕五姑娘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不被人敬畏”的对待,一时气冲顶门,几步上前劈手就要打落燕七手里的天鹅灯,燕七向着旁边一闪身,燕五姑娘便扑了个空,这一掌却未及收势,径直拍在了燕七身后那人的胳膊上,那人手一抖,托着的灯掉在地上,火苗倏地蹿起,瞬间吞没了纸和薄绸子做的莲花灯。
“你眼瞎了?!”那人立时恼了,转过身来照着燕五姑娘身上便推了一把,这还不算,紧接着赶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便将燕五姑娘给打懵了,捂着脸瞪圆了眼睛一时间竟是反应不过来。
打人的这位也是个姑娘,看身上装扮非富即贵,眉梢眼角透着一股子泼辣劲儿,这时代开放有好处也有弊端,女孩子们的文化水平上去了,人也相应着自信了,然而有些人的自信转化成了知性美,有些人的自信却误入了歧途,成为了目空一切的泼辣刁钻。
这样的人还真不少,眼前不就有俩碰一块儿了么。
“赔我的灯!”那姑娘咄咄逼人地盯着燕五姑娘。
燕五姑娘这才缓过劲儿来,哪里肯吃这个亏,直气得上来就要一巴掌抽回去,两边跟着的丫头婆子见状怎敢怠慢,连忙齐齐扑上前就要劝住各自主子,这阵势一下子就大了,惹得旁边不明真相又爱凑热闹的群众纷纷抻着脖子往这边看,更有人想要近距离看个真切,拼命地向着这厢挤。
一时间人推人、人挤人,近处的想要远离是非,远处的想要探知究竟,人流开始涌动对冲,旁边正蹲在河边儿放灯的人没个防备竟接连有好几个被撞下了河去,与之同来的人连忙蹲到岸边伸手施救,于是又有一拨人被撞入河中,惊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稍远些的群众听见这厢声音,就又产生了无数好奇人士欲挤上前来凑热闹,而胆小些的则更加慌了神儿,只想着赶紧躲得远远,愈发加了把劲儿地乱冲乱撞,几下里人流拥挤推搡,有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未及起身又绊倒了旁边人,有人见状心神大乱,唯恐自己也被绊倒,拼着命地向外挤,后头更多不明真相的群众以为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就也不管不顾地推挤起来,突然之间这拥挤的人潮就像惊了的象群,轰隆隆地向着四面八方碾压开去!
——踩踏
!燕七脑海中掠过那一世发生过的重大踩踏事故,那后果惨不忍闻,而眼前这情形已经开始失控,任是谁来了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万幸的是燕小九向来不喜欢凑这个热闹,再加上额角的伤处还未拆纱布,因着有碍形象,那货今儿不肯出门,多少让燕七安了安心,然而燕家的其他人却都在这人流之中混着,燕七迅速挤向距她最近的一棵老杨树,三五下攀上树去,立在树杈上向下望,一眼找见了在人群中被推得晕头转向的燕四少爷,探手入怀,掏出崔晞送的那把弹弓,冲准燕四少爷的肩窝就射了出去。
燕四少爷肩上吃了一痛,下意识地抬头看,见燕七站在那高高树上正冲他打手势:“上树!”燕四少爷心领神会——他们这样的调皮少爷没几个不会爬树的,当下鼓足力气,推开身边众人,向着离他最近的树冲过去。
然而燕七却已找不见了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树下的人群已是彻底失控,像狂潮一般推卷着,个人的力量在此时显得太过渺小,燕七亲眼看见十数个弱质女子被这浪转瞬吞没,再也不见起身。
在人群惊惶的尖叫声中,燕七听见一声熟悉的哭叫,低头看去,见是燕五姑娘,被人挤得像浪里枯叶,头发全散了,那些精心佩戴的首饰早便不见了踪影,身上镶满碎钻的裙子也被撕扯烂了,哭得花了妆,脸色吓到惨白,在人流中身不由己地跟着剧烈地起伏摇晃,好几次险些跌倒,幸而从小习舞练就了出色的平衡能力,每一次都堪堪将自己从危险的边缘救了回来。
“五姐!”燕七叫她,“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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