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色尚早,何钦之正在前厅忙碌,乍然抬头,却见何晏之正倚靠在门口,发髻略有些凌乱,衣衫亦是不整,脸上颇有些憔悴迷离之色。何钦之心中一凛,便迎了上去,道:“晏师弟,你今日来得甚早。”
何晏之淡淡一笑:“许久未曾登过台,自然要早一些做准备了。”他自顾自地往里走去,“我先去上个妆。”
何钦之忙叫伙计带着何晏之上楼,心中却有些疑虑,又不便细问。戏苑中庶务繁杂,何钦之的心里挂着何晏之,连番出了几次差错。伙计们觉得老板今日心不在焉,便劝他上楼歇息。何钦之从善如流,上得楼来便直奔上妆的镜室。一众伶人正聚在一起描眉上彩,何晏之坐在最右处的铜镜前,班子里的篾师正在给他戴头面。
何钦之叫了一声“师弟”,何晏之转过头来,冲何钦之一笑:“师兄忙完了?”
何钦之一呆,他许久未曾见过何晏之的扮相,尤其是他扮旦角,记忆中尚是少年时青涩的影子,而今这般fēng_liú标致的模样却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何钦之走上前来,对那篾师道:“去把我那套翡翠珊瑚攒金丝的头面拿来。”
篾师一愣,脱口道:“那套是班子里最好的,忒贵重了些吧。”
何钦之不悦道:“最好的头面自然是留给台柱子,而今晏师弟来了,正好有用武之地。”
何晏之笑道:“师兄怎忘了,我们今天演的是白蛇传中的断桥一折。白娘娘怎用那样花哨的头面?”
何钦之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道:“我今日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了,师弟你莫要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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锣鼓阵阵,台下早已经座无虚席。众人皆是为了何钦之而来,何钦之扮的许仙一登台,便是掌声如雷,台前的雅座尚有客人悠然品茗,后座的观众早已摩肩垫脚,挤在了围栏四周。何钦之每唱一句,叫好之声便不盈于耳。他扮相俊美儒雅,风姿翩翩,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稍待,何晏之一身银装素裹,与穿着青衣的女伶翩然上场,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旦角身姿婀娜,步伐轻盈灵动,确实与众不同。
何晏之尚未开腔,眼眸在众人间一扫,便叫底下喝起彩来。几个后生纷纷站起身,不住冲何晏之鼓掌。何晏之凝眉敛色,眸光若水,只见他步态盈盈,愁生两靥,口若含珠,声色宛然,字字句句犹若珠玉,铿然落到听者的心里,曲调中仿佛含着千般凄婉,叫人闻之落泪。
喝彩之声此起彼伏,何晏之唱得兴起,一时间抛却了所有闲愁旧怨,已然沉醉在柔情似水的戏文之中。他不经意撇过脸,却见角落里站着一个鹅黄色衫子的少女,正是那日在戏苑里见过的江明珠,此刻正激动万分地冲他摆手示意。何晏之冲她微微一笑,那小姑娘脸色蓦地通红,竟捂住嘴,笑着落下泪来。
丝竹之色四起,何晏之与那女伶人扮的青蛇一唱一和,又引来众人喝彩。鼓乐声中,何晏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垂眸望去,却是台子下方最近处坐着的一个年轻人。此人衣着华丽,显然是个世家子弟,神态之间却颇有些轻浮之色。他的身后站着一众仆役,皆是膀阔腰圆,人高马大,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他。
何晏之料想这人来头不小。但见他一会儿盯着何晏之,一会儿盯着那女伶人,眼神中颇有些暧昧不明,叫人看了极为不快。何晏之微微皱眉,只是身在台上无可奈何,唯有继续若无其事地唱下去。那人却不住地冲何晏之挤眉弄眼,满脸调笑之色,何晏之心中厌恶不已,只是装作看不见,撇过脸去。
何钦之也像是觉察到了什么,随着台步转到何晏之的身侧,凑过来小声耳语了一句:“此人乃是陈州刺史怀远侯田蒙之子田守义。”说话间,又退开半步,和着锣声唱了一声“娘子”。
何晏之将水袖一甩,唱道:“想当初情投意合配鸾凤,只怨你听信谗言祸自招。到如今好姻缘变成恶姻缘,我却是多情反被无情恼。”
身边那扮青蛇的女伶将手中的宝剑一递,唱道:“倒不如,取慧剑断情丝。”
何钦之一个回旋,左手拉住何晏之的衣襟,一双眼睛看着他,痴痴唱道:“求娘子,你休忘了,山盟海誓同到老。”
乐声一闭,霎时掌声如雷。众人无不起身喝彩。台上的三人冲观者作揖万福。有小厮抱着铜盘穿梭于人群之间讨赏。众人纷纷掏出随身带着的零碎银子铜钱,掷入铜盘之中。也有豪客直接摸出整锭的银子,甚至还有妇人女子将身上的首饰摘下来做赏的。
何钦之满脸堆笑,不住称谢,待小厮走到首排,田守义示意他过来,又对身后的仆役使了个眼色。那大汉呈上一盘子白银,约莫也有百余两,放在了铜盘之中。小厮的手一抖,险些没有端稳。何钦之笑道:“小人谢过小侯爷。”
田守义摇着折扇,笑道:“赏这两位美佳人的。”他用将折扇一合,指了指何晏之,“这像是个雏/儿,之前未曾见过。”他又冲何晏之一笑,“小娘子倒是身材高挑,高鼻深目,颇有些西域胡姬的样貌,甚合爷的口味。来,过来爷这边,让爷好生瞧瞧,再陪爷喝杯酒。”
何晏之正要开口,何钦之上前一步,把何晏之挡在了身后,拱手道:“小侯爷有所不知,此人是我的师弟,途经陈州暂且在小人的班子里挂个单,算不得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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