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叡凝睇着弦合,眸光幽沉,蓦地,和缓地笑了笑,顺着她的话一条一条地作答。
“我之所以改变策略,是因为知道,穷途之寇犹可为刃。山越盘踞于此数十年,深谙地势,若是强力镇压,反会激起民怨,让他们破釜沉舟与魏地为敌。多年之后,楚侯攻魏,他们会与黄道宗里应外合,对魏地掀起足可灭国的攻势。”
弦合震惊地看他,他幽然一笑,语速不疾不缓:“我之所以知道西柏岭侧的小道,是因为我曾派人仔细勘察过山越的地势。”
“至于为什么对你一反常态。”他顿了顿,俊秀的容颜上流露出浓重的伤慨、依恋:“我很后悔,为何没有在过去好好珍惜,等到有一天看清了自己的心,你已经要离我远去了。因为恼羞成怒,我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在你的心里我一定是极不堪的。可……”
“江叡!”弦合唇角上挑,“你想说什么?想说你是因为喜欢我,不想失去我,才做了那么多qín_shòu不如的事。”她倾身靠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恨意凛然:“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喜欢一个人便如喜欢你的珍玩古董吗?沉迷时放在手心里把玩,兴趣寡淡了便扔到一边,等到你哪一天又想起来了,发觉她被别人拿回了家中珍重以待,便不甘心,要用卑鄙手段把她抢回来,囚禁,折磨,直到她死吗?”
说到最后,她已分不清说的是古玩还是她自己,上一世那些惨痛的记忆鲜活地涌到面前,毫无遮掩的以一种狰狞姿态铺陈,瞬时将所有的风轻云淡打散。
她拼命地告诫自己,隔世恩怨散,不要纠结于过往,经营好如今的人生才是正途。可到如今,这样面对江叡,那股恨意依旧深入心扉,让她忍不住要将他剥皮抽筋。
江叡站起身来,面上掠过一丝慌乱,近乎手足无措,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弦合敏捷地躲开。她快步后退,离他一丈远,咬牙道:“你给我滚,不许碰我。”
扑了空的手僵在原处,江叡面上的神情被全部摸掠干净,只沉静地怔在那里,僵滞了片刻,他将手收回来,一言不发,转身出了营帐。
油腻污脏的毡帘摇摇晃晃,自缝隙里涌入的细碎天光忽明忽暗,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印记,弦合像是力气用尽了一般,望着那一地的斑驳光影,长久无言。
外面陡然擂起了战鼓,只是如隔了一层极厚重的门阀,模糊至极。
她反应过来,这不是魏军的战鼓声,而是敌军的!
毡帘被掀开,卫鲮忙拉着她往外走,走到营帐外,只见漫山遍野的幡巾摇曳,皂色浓郁,如同乌云压下,幡巾的刺绣粗糙,依稀可辨认是个‘越’字。
卫鲮拉着她往山坳深处逃窜,外面一片厮杀声,走得越远,那声音便越小。
弦合犹如离魂的木偶,被卫鲮拉扯着进了一个山洞,洞口蛛网密布,他抬袖将蛛网都扯干净,引她入内。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掉马现场
第22章
洞内不知哪一处滴水,叮咚幽鸣,外间的纷争交织成一片,全然化作背音,越发显得静谧。
弦合紧扣剑在掌心,柄上浮雕的纹饰深深嵌入,她竟毫无察觉。
卫鲮默默地在一边看她,倏然伸手将她紧扣的掌心掰开,把剑拿出来,扔到一边,将她的手平摊开。
白腻莹然的掌面泛着红,烙下一些凹凸的印子,卫鲮看了一阵,道:“你是个姑娘家,干什么对自己这样狠。”
弦合由他捏着自己的手,听着他清越悠然的嗓音,不知为何,心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弯身坐在山石上,仰头:“……不如你跟我说一下兄长他们的退敌之策。”
卫鲮眉宇微挑,似是没料到她这般跳脱,又忆起她先前对余思远的焦虑牵念,与如今的平静有天壤之别,疑道:“你便这么放心?认为他们定能退敌?”
弦合唇角微翘,有江叡在,区区山越何在话下。前一世,他自一个边陲诸侯的庶子一步步从阴谋堆里成长为后来乾纲独断的阴沉帝王,那些手腕和城府随着他隔世为人,用来对付山越,简直是牛刀小试。
她微微一笑:“因为我见你也不急啊,你若是觉得计策有失,又怎会把他们抛下,带着我躲出来?”
卫鲮眸光微动,垂下视线看她,眼中意味幽深,似是藏着别样的情绪。撩开前袂坐在她身边,伴着外面如细线绵延不绝的厮杀声,开始给她将江叡和余思远拟定的退敌良策。
所谓大雪封山不过是计谋中一环,江叡提前命人凿落了栈道上的巨石,堵住了深入赫连山的正道,目的便是要将江叡他们一行与大军隔离开。
江叡料定山越久逢战乱,阴诡多疑,必会怀疑这是计谋,不会派大军倾然出动。但江叡这样好的鱼饵在,他们必然不会舍得白白放弃,所以会派小额游军前来试探虚实。而江叡半纵半打,并不认真跟他们交锋,故而只会加重对方的疑虑,愈发不敢贸然围剿,双方便僵持了下来。
弦合听到此,还是疑虑不解,问:“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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