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次回婆家,文景与母亲颇费了些心机。文景本来已经从红旗供销买回了免收粮票的高价挂面和苏打饼干,这对吴庄的一般人家来说既是待客上品,又是哄孩子吃的方便食物。都是极其实惠和珍贵的。当她娘从赵媒婆处得知赵福贵两口子爱吃甜食时,又急忙叫文景去供销退掉这些东西。换成了糖水梨、糖水桃等各种罐头和糖腌的红枣儿。售货员不肯给退货,文景还跑到红旗卫生院搬动了喜鹊呢。文景织了两副车座儿和把手套子,也只拣漂亮的给婆家拿,惹得文德也大不高兴哩。而且,在临走前还换上了婆婆给改过的定亲时只穿了一次的衣服。走出门外,她娘还追出来,要她带上医书和针具。文景的娘是处事公道的人,她说:你以晚辈对长辈的孝顺和体贴待人家,人家才能以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和疼爱来对待你。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嘛。
然而,进了赵福贵家的院,文景还是觉得格格不入。他家的红门绿窗和梁柱上终年不退色的油漆的对联、屋内传出的咯噔咯噔的脚踏缝纫机声,与初秋开镰后的节令极不协调,与庄户人家忙忙碌碌的气氛极不协调。文景明显地感到自己了个特殊婆家,是高攀了人家。这种感觉让她生分和拘谨。但是,想到慧慧的处境和母亲的嘱咐,文景还是鼓足勇气,以压倒缝纫机声的女高音响响亮亮叫了一声娘。
春玲么?那婆婆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媳妇的真实存在,停了机子问。
娘。是我。文景纠正婆婆的误会,抱着一大堆礼物已经来到了婆婆面前。
啊呀,文景!那婆婆双眼一亮,忙从缝纫机旁迎了过来。一边问那天回来、身体怎样等客套话,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文景。文景这天穿了一件红底子黑花的上衣、深蓝的裤子。都是赵春怀送给京壳儿的定婚服装。因两人婚事没成,又被赵家要回来。赵春怀的娘在缝纫机上改了一改转送了文景。不想这身不被京壳儿认可的衣服穿在文景身上既不趋时髦、又纯朴得体。而且衬托着她那白里泛红的脸颊和脖颈,还十分袭人。
呀呀,二年了这衣服还这么簇新?婆婆笑着问。
平日不舍得穿啊。文景学着撒谎(其实是不愿意穿),脸呼地红了。惟恐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她便一样一样地取出给公婆带来的礼物,转移婆婆的注意力。
唉呀呀,买这些干什么?春怀怎么不一起回来呢?赵春怀的娘虽然一条声儿责备媳妇不该为他们破费,但还是满心欢喜。尤其当那自行车的座套儿和把手套子将那辆旧自行车装扮一新时,老太太简直喜不自禁。心中想着好媳妇富三代的乡村民谚,早忘了春怀怎么不一起回来的话题。看这花朵儿似的媳妇既懂得怜财惜物、又懂得孝敬大人,真是欢喜得不拢嘴了。情不自禁就轻轻地摸一摸文景的小腹,自言自语道:三、四个月,还没显怀呢?她这亲昵的举动弄得文景更不好意思了。
春怀没来信么?他说过他要来信的。文景猜测赵春怀一定会来信,因为作为长兄他不可能不关心春玲的归宿。
一提到信,老太太的脸色就晴转阴了。她再顾不得一样一样地欣赏媳妇孝敬的物品,忙把它们都堆放在锅台上、锅盖上,就拧着小脚到里间屋里取出两封早已打开的信来,递p>
上面一封是赵春怀才寄回来的,除了问候父母的平安外,大部分内容是谈春玲的婚事。但是他的张与他对吴长东的承诺截然相反。他的意思是女攀高门,春玲既已出人头地端了公家的铁饭碗,怎么可以再嫁回吴庄呢?即便嫁不了国家干部,最起码还不嫁个挣工资的工人。再说春玲眉不秃、眼不瞎,万人场中也是抢眼的俊姑娘,怎么可以嫁个残疾人呢?
文景一边看信,一边思忖:这赵春怀很善于藏私呢。瞧他应承吴长东那口气,仿佛春玲嫁给吴长方的事就包在了他身上。想不到却口是心非,一转脸就拆台。这种看似笨拙老实、实则满有心计的人难对付呢!
你说说这春玲,怎么就遇了个吴长方?我就不相信她会看上他!可他就是纠缠上没完没了!春玲娘气鼓鼓地埋怨。那无形的烦恼象一只有形的大手将她的面庞从上到下一抹,两道疏眉被抹成了八字,两个嘴角也朝下撇成了八字,愁出了一脸的八字纹儿。
文景在心里说:不这样春玲会捷足先登?
你说咱可怎么办呢?婆婆在向她讨意。
不嫁他!咱当然不嫁他!文景亦学着赵春怀应付吴长东的口气,态度坚决地说。春玲已经离开了吴庄,再不受她的管辖。哼,咱就不嫁他!他奈何不了咱!说到此,文景再不是应付婆婆,心里也着实快意。她发狠地哼了一声,心想吴庄的小红太阳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唉呀呀,好我的亲的,事情缠手哩。你再看那封信!婆婆既为媳妇与赵家人站在同一立场而欣慰,又为问题得不到解决而难以释怀。
来自蒙古人民共和国的?文景一看这特殊的信封、特殊的笔迹,就有些好奇。翻来覆去地研究这张着口子、带有膻味儿的厚纸信皮儿。
你公公还有个哥哥,从小跟人逃荒去口外,抗战期间没了音信。村里人都以为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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