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无意间想起初入门时的事情。
那时他刚刚拜师,第一项基本功却是师爷宋秋亭手把手教的。
花旦最讲究的就是手指间的韵律,所以孟涟最开始学的就是掐指如兰的本领。对于初入门的孟涟来说,宋秋亭的手指就像是有魔力一般,随意一个比划,都能掐出一朵精致的兰花来。
老人家指尖夹着颗棋子,慢悠悠地琢磨着,孟涟坐在对面垂着眼睫,不声不吭地等着,不一会儿,就见他的师爷笑道:“我就去外地巡了一圈儿,回来阎嫣就说你转学了?”
“您听说了?”
孟涟闻言一愣,他抬起眼看着对面满面慈祥的师爷,喉咙间嗡嗡地嗯了一声,就见老人家一落子儿,奠定了胜局。
“受欺负了?”宋秋亭用指节敲了敲棋盘,颇有些平时训诫徒弟的姿态,老花镜后的眼角虽满是皱褶,但那一双眸子却清明有神。
孟涟此时摇了摇头。
他当时把季臣打了一顿的事情,可不敢给师爷讲。
毕竟是他先动手打的人,于情于理都是犯错那一方,孟涟脸上不着痕迹地染上些羞愧的神情,乖巧地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直视宋老爷子,连同着耳根子都通红了起来。
宋秋亭见孟涟犹豫的模样,心下了然,他们小涟这要不是犯了错,要不就是进了青春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愿再向他这个老头子倾诉了。宋秋亭想起从前孝顺乖巧、和他无话不谈的孟涟,一时间又露出点儿怀念又寂寥的神情来。
“不乐意,就换个地儿,照样读。”即使到了这个岁数,但由于护嗓得当,宋秋亭的声音还透着点儿澄澈。和孟涟家的两位老太太一般,他对孟涟这个徒孙都是可劲儿宠着的,说是当作亲孙也不为过。宋秋亭抿了口茶笑道,“反正我这个老骨头还等着给小涟做评委呢,到时候让那些老家伙也看看咱们宋派选传人的水准。”
宋老爷子作为国家顶级的戏曲大家,一直都是z戏戏曲系招考的评审专家,一同评分的都是戏曲界的各派泰斗。老爷子年事已高,本该退下位来,但为了在老友劲敌们面前显一显自己的宝贝徒孙,硬是多做了几年的评审,准备坐镇到明年孟涟的艺考结束。
“如今在实中也挺好,跟着大家好好学,文化成绩就不用愁,”老爷子其实看得挺通透,“现在啊,光会唱戏,可不成。”
“嗯。”孟涟眼睫闪动着,一听师爷聊起如今的学校,面上都软化了许多,“实中的同学都很优秀。我觉得自己还差上那么一截。”
宋秋亭将茶盏一放,轻笑起来,嘴角的笑纹很深,“怕啥,努努力,向他们看齐。”
从小到大,宋秋亭都很关心孟涟的学业,隔三差五就会询问一遍,特别是期末考试之后,最先来电话的就是他师爷宋老爷子。他平时待人严厉得很,但对着孟涟时,连电话里都是笑眯眯地问:小涟,考得如意不如意啊。
孟涟幼时虽是高功能自闭症,但大家都挺担心影响智力的,好在之后孟涟成绩一直不错,除了稍有偏科,其他大抵都正常。
小时候的孟涟,每当考砸了,就只给他师爷说,对奶奶姥姥连同着哥哥都是藏着掖着的。
见师爷杯盏已空,孟涟连忙又一整套功夫给泡了一壶,宋秋亭见孟涟手上三指握杯将色泽醇正地茶水倒入公道杯之中,看着升腾起来的热烟,慢慢悠悠地又问起了下季度的曲目。
下一季度剧团上演的是传统曲目《玉堂春》,作为旦角的开蒙戏,是戏剧里著名的表达男女之情的曲目。故事选自冯梦龙的《警世通言》,讲述的是明朝时期,名妓苏三与史部尚书之子王景隆之间的结缘,是个难得顶好的圆满结局。
这次的曲目安排给了孟涟,由孟涟饰演名妓苏三,三个剧团的演员合作,是一次非常大型的汇演。这还是孟涟首次在这种规模的编制下饰演主要旦角。孟涟很少在这样以感情向为主题的曲目中饰演主角,对于年轻的戏曲演员来说是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虽然《玉堂春》的排练还没开始,但宋老爷子这几天看到了孟涟单人部分试戏的录影,很多地方情感还欠缺了一些,但这大概是青年演员的通病,对爱情的理解不够深刻,所以没有办法成熟地表现出来。
宋秋亭也是过来人,他没有着急去点评孟涟的不足之处,而是换了个角度朝孟涟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小涟啊,可是最近有心上人了?”
孟涟冷不防听到老爷子问他这样的问题,身体都僵直了,他放下手里有些烫手的公道杯,端坐着抬起眼睫回视对面的宋老爷子,眸色里藏着些慌乱和羞怯。
宋秋亭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估计是有心上人了。
“算...算是吧。”孟涟眼神有些闪躲,他羽睫闪动着,耳尖通红,但他没想对师爷撒谎。
宋秋亭也算是活到了岁数的人,心里敞亮着,光是看孟涟的神情就猜的八九不离十,知道他们小涟容易害臊,也没打算追问到底。
老爷子一手摩挲着带着余温的茶盏,慈眉善目地笑道:“《玉堂春》这戏啊,光有功夫可不成,苏三情感的波折起伏才是挑大梁的部分,这个得好生琢磨。你这几天回去好好寻思寻思瞧见心上人的时候,眉眼之间该是怎样的神情。”
这个任务可把孟涟给难住了。
他又没办法在看见费应行的时候,拿把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左思右想都没找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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